迷蒙的煙霧飄飄灑灑,清冷的暮春微風拂來,撩動漫山遍野的粉嫩倒春梅灑落心芯。
白牆黑瓦的文院建築群,籠罩在山霧之間,像是潑墨的寫意山居圖,越過山麓腳下的文院白玉牌坊,透過幽深小徑,兩側嫩花落地,在青石路上疊出花渠般的景致。
一處掩蓋在幾株芭蕉中的草廬,鳥鳥蕩起碳爐燒起的青煙。
草廬門庭下。
一幅黃梨木棋盤,橫縱交錯的網路上,點綴幾顆黑白棋子。
兩道蒼老的儒衫身影,互相對坐,正在手談。
驀地,一股無形的氣浪波動席卷而來,震的棋盤上的幾顆棋子都不由自主的跳動一番,微微挪位。
兩位正在落子的老者,頓時止住了落子的衝動。
二人抬起頭,深邃的眸光,透過了山麓,仿佛看到了那屹立城門上空,將護城大陣都給撕扯開難以閉合口子的豪邁老者。
一步破甲三千士,儘顯霸道與豪邁!
恍忽間,二人似乎看到了曾經老人年輕的時,意氣風發提劍對殺元蒙皇帝的那一刻。
望著在二人元神感知中,仿佛無儘晚霞在不斷沸騰灼燒的火焰。
長長的歎息,自兩人口中傳出。
那是涅槃之火。
一旦開啟,便意味著大限進入倒計時,即將步入生命的終點。
九境強者哪怕大限將至,依舊能借助強大的心神與體魄,守住自身體內的生機,哪怕腐朽如附骨之疽從四麵八方噬咬而來,依舊能於人間倔強的活過數年。
但是,若徹底的放開這份壓製的心神與肉身的精華,以強大力量抹除那如附骨之疽般的腐朽,精氣神便會重新歸於巔峰,達到一個極其磅礴的程度。
可抹去的腐朽並不是真的消失,回光返照得來的力量,終究如曇花一現。
腐朽的附骨之疽被抹除的過程,便會生出涅槃之火。
“涅槃……是一場希望。”
“九境的涅槃之火,是希望,也是絕望。”
大夫子朱火喜拈著一顆白子,歎息道。
三夫子王半山望著棋盤無比怔然,他與趙黃庭的關係更佳,兩人從小臭味相投,彼此共同風華絕代過,於京城於臨安風流得意過。
可終究敵不過歲月的力量。
“你不去看看嗎?”
大夫子看向了三夫子。
“不去了,無臉。”
三夫子抓起一把黑色棋子,散落在棋盤,一根手指在棋盤上,將棋子撥弄開。
“待得龐紀歸來,我便打算辭去文院三夫子之位。”
王半山說道。
“今日之事,頗為荒唐,我若不為夫子,不以文院立場,定然會出手,可我卻因為這身份而不曾出手,心落塵埃。”
“況且,我一直嚷嚷著要對文院進行變革,可我知道,在這大趙,變革難成。”
耄耋老人站起身,背負著手,佇立門庭,望著茅廬外的一樹芭蕉。
眼眸中閃過了疲憊:“大趙與文院,近乎捆綁在了一起,文院就像是給大趙輸送人才的地方,可是,大趙的廟堂,偌大的臨安是個大染缸啊,培養好的人才進入,便成了五顏六色。”
“做學問的興致或許還留了些,但是卻已經少了讀書人最為本質的心性。”
“這些年,我作為文院夫子,或許也染了些毛病,變得沒有那麼純粹了。”
“所以,聖師彌留人間的那抹劍氣出世,這人間興許要得一番不按約定俗成的改變,我打算出去走一走看一看。”
“趙黃庭義無反顧的點燃涅槃之火,那份灑脫那份肆意,讓我有些羨慕,也讓我有些明悟。”
三夫子王半山笑著說道,聲音中帶著幾分灑脫。
“對啊,文院已經不是曾經的文院了。”
大夫子朱火喜喃喃,隨後亦是起身,他走到了王半山的身邊,兩位老者一同望著院子裡的芭蕉,可以看到芭蕉上方的天穹,映照著以涅槃之火焚燒起的千裡晚霞景致,像是一輪夕陽在極力在人間留下最美好的一麵。
“日落西南第幾峰,斷霞千裡抹殘紅。”
“上方傑閣憑欄處,欲儘餘暉怯晚風。”
大夫子輕聲誦念。
三夫子捋須一笑。
“挺美。”
……
……
臨安府上空,晚霞行千裡。
在普通人眼中,自是一片清明,沒有任何的異象。
可是,在修出元神的修行者眼中,此刻的穹天仿佛有一團火焰在燃燒,燃燒出的光芒,映照出漫天霞光!
火焰從那一步退去三千甲的豪邁老人身上焚燒著,從每一寸肌膚,每一寸血肉中燃燒而出。
太廟老人素衣飛揚,此刻豪氣萬丈,身上的氣息不斷的攀升,蓋壓過太多人,哪怕是李幼安那柄橫過臨安府上空,爛漫無比的星光劍器都變得暗然失色。
老人腰杆筆直,像是一株斬向穹天的翠竹,渾身素衣獵獵,睥睨斜看天下,嬉笑怒罵人間。
一步踏出,哪怕是三千禁衛和金吾衛所組成的軍勢,都分崩離析,一潰千裡。
兩尊攔阻他的自鳳凰山上起身的老祖意誌,直接被他碾爆,鳳凰山上的皇陵,長明燈熄滅了幾盞。
趙黃庭豪氣生千萬,意氣最風發。
他看向了端坐在星辰劍器上的李幼安,安樂和花解冰一眼,澹笑道:“出城吧,我攔著,誰敢來……”
“現在的我,很爽利,得大逍遙,誰來我殺誰。”
“不怕死的,儘管來。”
“且看我這燃起涅槃,恢複巔峰的一身老骨頭,能否殺人?”
話語震顫在臨安府的上空,潑灑在每個人的心頭。
隻是一步,就被震的喋血的童貂寺和左右金吾衛上將軍,完全不敢追出去。
特彆是童貂寺,同為九境……怎麼差距能這麼大?
不過,此刻的趙黃庭,應該堪稱是最強九境絕巔,九境之內,無人能抗衡。
這是一位燃燒涅槃之火,精氣神俱是攀至巔峰的絕巔修行者。
一個命如曇花之人。
偌大的臨安,誰敢攔?
誰能攔?!
星光碾落紅塵,劍器緩緩而過,在焚燒的晚霞與燦爛的星光之間,這座橫亙臨安上空的劍器,在萬眾矚目下,慢悠悠的飄出了臨安。
劍器上,麵色蒼白如薄紙的少年,黑黝黝的眼睛,靜靜的注視著這座繁華如夢的龐大城池。
城中的山,城中的水,城中的人,一切俱是被他印刻在童孔的深處。
安樂輕輕吐出一口氣。
在離開太廟巷,踏上清波街,朝著皇城走去的時候。
他便隱約有種預感,或許今日便要告彆臨安。
可當告彆當真來臨的時候,他終究是莫名的堵心。
不過,他知道,這座城,他終究還會再度歸來。
所有人都呆呆的望著沐浴星光的劍器,載著花解冰,載著李幼安,載著那在皇城之上,締造出新傳奇的少年郎!
趙家天子端坐在天玄宮中,黑暗遮蔽了他的身形,隻有一雙眼眸透過了昏黃,看著那柄劍器載著花解冰與少年,出了臨安。
沒人攔,無人攔。
滿城皆寂靜。
待得那柄星光爛漫的劍器,徹底的消弭在了臨安府的上空,許多人心頭緊繃的弦,頓時一鬆。
趙家天子鬆靠在了皇座上,緩緩閉上眼睛。
趙黃庭望著滿城皆寂靜,無一人起身來攔阻他,頓感沒了興致,無趣的吐了口氣,一口氣而已,便掀起了滿城颶風。
“沒意思。”
老人澹澹一句,遂轉身跨步出了臨安府。
那衝天而起的護城大陣光幕,轟然疊合在了一起,隔絕了城裡城外,也終是將這場席卷動蕩的風波給徹底的分離。
禦街之上。
三千被一人衝爛了軍勢的銀甲禁衛與金甲金吾衛,麵麵相覷,這個時候,不知道該是追還是不追。
童貂寺一身紫袍,抹去嘴角的鮮血,雙手垂落至腰間,默不作聲的轉身,緩緩朝著皇城方向行去。
左右金吾衛上將軍也想帶著隊伍回皇宮,但是二人對視一眼,最終還是歎了口氣,率隊朝著城外行去,待得護城大陣退去,象征性的去追擊一番,這是他們的職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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儘管沒多少希望追擊上,也不敢追上,但該有的樣子還是得有。
皇城上空。
一道身影飛速的墜落而下,最後懸浮在了護城大陣的上方一寸處。
王國公顯貴的袍服於高空風浪中不斷的飄蕩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