扶鬆山間的雨越來越磅礴,濃鬱的煙霧繚繞,讓寒山愈發的難以捕捉行跡,像是鑲嵌在畫中一般。
山腳下四周,一雙雙眼眸仿佛投射出實質般的視線,想要看清楚寒山之上的情況,想要知道那與聖師對談的少年,到底是否會發生不同的蛻變。
元蒙帝國獵鷹榜上的天才們,彙聚在一棵樹下,巨大的樹蓋像是一把撐開的大傘,給他們擋下了暮雲中灑落的雨水。
鐵烈身軀魁梧,發絲飛揚,他的眼眸之中滿是凝重之色,他仰著腦袋,魁梧的身軀上氣血與心神隱隱散發出沉悶的波動。
他在盯著山巔,想要看清楚山巔上的情況,眼眸之中卻出現了許多的沉思,他在思考燕春裡巷弄之內,那三招便將問魔榜榜首的孟破給殺死的傀儡。
他在傀儡身上,感受到了元蒙皇帝的影子。
這才是最為讓鐵烈難以忘懷的,畢竟……他的體內流淌著元蒙皇帝的血脈,所以,他不會感知錯的,那種熟悉的感覺,太過強烈。
鐵烈很不安,心頭滿是疑惑,他想要弄清楚這份疑惑。
“那到底是什麼?”
鐵烈深吸一口氣,眼眸之中有一團火焰,不管是什麼,但是隻要與元蒙皇帝有關,鐵烈都需要弄清楚。
元蒙皇帝……怎麼可能做他人的傀儡。
戈小鵝隻有雙五境的修為,在這一場爭渡之中,並非速度最快的第一批,可她終究還是趕赴了上來,與鐵烈等人相聚。
她望向了鐵烈,可以感受到鐵烈身上湧動的戰意,以及壓抑至極的心神波動。
“鐵烈哥哥,你怎麼了?”
戈小鵝好奇問道。
鐵烈眼眸波動,魁梧的身軀上,浮現出一抹輕笑:“沒事,在期待著第七山的開啟。”
“應該已經快了,你且看這山上的濃霧如此濃鬱,這說明安樂與聖師正在交談,待得交談結束,便是第七山開山的時候,第七山山主,我們勢在必得。”
對於戈小鵝這位他們這群元蒙獵鷹榜上天才之中,年齡最小,最為活潑可愛的少女,鐵烈、伯奇等人,都有著很大的寵愛與寬容。
當然,他們的心中也同樣是暗自喜歡著少女,因此,為了這份喜歡,彼此也在爭鋒。
“鐵烈哥哥,那安樂若是與聖師對談,這第七山的山主,會不會直接就成為了安樂?”戈小鵝好奇的問道。
鐵烈揉了揉少女的頭發,搖頭道:“那肯定是不會,安樂得到與聖師對談的機會,最多隻能說算是得到了大機緣,哪怕與聖師對談交流有很大的收獲,他也需要時間去將這份收獲給沉澱下去。”
“可聖師不會內定山主嗎?”
戈小鵝想了想,問道。
“不會內定,我等既然來了,自然就會去爭,聖師作為這天下唯一一位超越了陛下的存在,也不會搞內定這樣的事。”
“聖山山主,每一位皆不是凡俗,是需要經過重重考驗,這些考驗,對於每個人而言都是公平的。”
鐵烈笑道。
一旁,亦是站在樹下等候第七山開山的獵鷹榜伯奇,道:“哪怕聖師內定了,我們也無話可說,畢竟,聖師實力強,他便可以肆無忌憚。”
“陛下曾與我們說過,這個天下終究還是講究力量的。”
伯奇的話,那個眾人俱是沉默了下來。
“若真的是內定,可是聖師不可能當著天下人的麵,直接內定,還是需要一個流程,而我們相信,在這個流程的過程中,我們有機會超越內定之人。”
背負著一柄大鐵錘的圖真,咧嘴笑道。
這些來自元蒙獵鷹榜的天才,一個個俱是自信無比。
元蒙帝國是如今當世最強的國度,他們作為最強國度走出來的天驕,不管是小聖榜、星辰榜還是問魔榜,都不被他們放在眼中。
元蒙獵鷹榜是獨高一檔的存在。
真正能夠讓他們重視的,或許隻有那些江湖頂尖勢力之中走出的,例如蓮華佛子、真武觀道子、感業寺少觀音之流,當然,如今的安樂也排的上名號了。
在鐵烈等天才眼中,這些各方勢力的頂尖天驕,才是真正能夠讓他們認真起來的同輩。
問魔榜榜一的孟破不過是雙五境罷了,星辰榜的陸紫薇強大些,卻也不過是雙六境,可實際上,星辰榜榜一之所以比問魔榜強大,隻單單是因為陸紫薇強大而已。
陸紫薇乃是那位大理國手可摘星辰的國師的孫女。
星辰榜整體上,其實不如問魔榜。
而西梁的顧黃泉和顧奈何兄妹,才是西梁真正的天驕。
扶鬆山的山腳下,一道道人影端坐,他們靜靜的等候著,心神彌漫交織在四周,宛若山間的雲霧般的迷蒙與繚繞。
葉聞溪將小重山彆在腿上,這柄祖父所贈的小重山,於她而言,有著彆樣的意味。
劍器中,隱約似乎有磅礴的劍氣在醞釀著,在激蕩著。
她在邊塞戰場跨足了六境,心神與鍛體俱數突破,她知道她失去了與聖師對談的機會,在安樂成為文武會試魁首的時候,她就知道。
故而,從那時候開始,她就前往滄浪江戰場,在戰場中廝殺,回到她一直以來的成長環境中。
在臨安,本意是回到臨安來破六境,可是她發現臨安著蝕骨銷魂之地,她始終無法破境,不符合她的心境。
所以,她回到了滄浪江,在見到安樂從北地一路背負著老皇叔,在無數元蒙強者追殺之下,在無數危機籠罩之下,破開千難萬險的阻礙,回到滄浪江以南的時候,她便悟到了自己想要突破,所需要的並不是感悟,需要的隻是殺敵,隻是戰鬥。
她參與到了葉龍升等滄浪江邊塞戰場的大將軍們所組建起來的大戰,沐浴了許多元蒙帝國將士的鮮血,在鮮血中,找尋到了自己的路,破開了壁障阻隔,打破了六境壁壘,真正踏足了雙六境。
白給少女麵容絕美,她揚起頭望向迷霧縈繞的山巔,她不知不覺的想起了曾經第一次見到安樂時候的畫麵。
那時候的安樂,在山道上跋涉而行,頂著壓力,在第六山的石徑之上,取得了小聖令。
那一次是她第一次見到安樂,可不曾想,時間並未過去多久,這位曾經艱難獲取小聖令的少年。
便後來居上,躍然成為了小聖榜榜首,獲得了與聖師對談的機會,甚至在如今,端坐山巔,與聖師對談。
葉聞溪長長的睫毛輕顫,白皙如玉的手掌撫過藏在劍鞘中的小重山。
“春闈殿前會試,你我未能進行最後的爭鋒與碰撞,但是,這一次,第七山的開山,我定然會竭儘全力,與伱爭鋒!”
“這一次,我不會再輸!”
葉聞溪輕聲喃喃,小重山中的劍氣,惹得劍鞘都在顫動,銳意近乎要噴薄而出。
扶鬆山山腳下的一棵棵有了年歲的古樹之下,一道道身影或是盤坐,或是靜立,或是倚靠。
皆是在等候著第七山的開啟。
天色黯淡了又明亮,雨消弭之後又重新落下。
終於,籠罩第扶鬆山山巔的山霧開始緩緩的彌散消失,隱約間,甚至已經露出了那山巔之上的一塊光滑如鏡般的絕壁。
所有俱是在這一刻,抬起了頭,身上醞釀的心神與氣魄動蕩,宛若一柄又柄出鞘的劍,揮舞的刀。
雲霧儘散,意味著山頂上的那場對話即將結束。
意味著,聖山將開。
……
……
手掌掌控了歲月,穿過了時光,抓住了這碗擺放在萬年前小酒家中的一碗美酒。
酒入喉,穿腸過,濃鬱的酒香,仿佛歲月醞釀之後迸發出了美好滋味,順著血液,順著每一根血管,自毛孔之間迸發。
安樂眼眸中流露出了一抹陶醉之色。
這一碗酒,飲的不僅僅是酒,更是歲月的滋味。
聖師眼眸中浮現出的詫異是貨真價實,詫異之後,便是驚喜,平凡的難以銘記的麵容上浮現出的一抹欣喜,仿佛讓天地間的一切都黯然失色。
“好喝嗎?”聖師笑著問道,眼眸中帶上了一抹對安樂的期待。
“我未曾想過,你能夠喝到這碗酒,與我對話的很多人,這其中有非常多有天賦之輩,我都帶他們來到過這兒,可是,沒有任何一人能夠拿起這碗酒。”
“你是唯一一位。”
聖師的目光中帶著喜悅,像是一種找尋到了同類的感覺。
讓他心曠神怡,讓他沉浸在古老且漫長歲月中的心臟,在這一刻怦然跳動。
“好喝。”
安樂閉著眼,手中的那縷歲月氣緩緩的消融。
這是安樂第一次發現了歲月氣竟然還有這般功效,竟然能夠化作就像是氣血、心神這般力量一般,動用起來。
當然,安樂也知道,能夠實現這樣的飛躍,其實與聖師的這次帶他在時空之中的行走有不可分割的關係。
正是這一次的機會,讓安樂掌握了歲月氣的使用,將其化作能量般可以動用。
就像是在奔騰的歲月長河之上捕捉起一抹飛濺的水花。
聖師說安樂與他是一樣的人,安樂其實並不認同,聖師是真的強大,而他安樂算是討了巧,開了掛方能做到如此。
不過,安樂倒也沒有妄自菲薄,聖師可能是十二境的強大修行者,甚至超出了這方世界力量規則所能承受的極限。
這樣的強者,做到如此,自然正常。
安樂如今才不過雙五境巔峰,他還有很高很高的進步空間。
或許,未來的安樂也能夠不借助歲月氣便可做到如此,但如今,安樂所展現出的能力,卻已然讓聖師感到了驚喜。
聖師眼眸變得愈發風深邃,看向安樂的目光有欣賞、古怪、感慨還有一種莫名的開懷。
他等待了太久,在時光中浮沉了太久,正如他曾經說過的話語,長生未必是什麼好事,因為長生會讓人迷失,會讓赤忱且熱血的心迷失。
一張張熟悉的臉,逐漸在你眼前模糊逝去,到最後,甚至忘記了自身。
隻能嘗試回到過去,捕捉那記憶深處隱約存在的一抹光華,像是一個錨點,時時刻刻提醒著自身,讓記憶能夠變得清晰。
小酒館便是聖師記憶深處的光華,是讓他秉持本心的錨點。
如今,有人能夠與他分享,能夠與他對飲。
他如何能不欣慰不開懷。
“你的身上有一股神奇的力量,我聞到了歲月的氣息,這世間,能夠蘊含歲月氣息的,除了那些‘東西’之外,能在你身上感受到,我感覺很奇特。”
“一開始,我以為你是那些東西所化,但現在看來並不是,你興許……與我是一樣的人。”
聖師目光深邃的宛若星空,與安樂對視之間,讓安樂險些都有種迷失的感覺。
安樂不知道聖師口中的那些東西是什麼,聖山的敵人嗎?
興許是,可顯然不是他如今的層次所能接觸到的。
“安樂,我希望你能記住你剛才所說的話……”
“如果有朝一日,需要燃燒你,以你的死,換取世界的活,你能記住你今日的回答。”
“你與其他人不一樣,我希望你能活著。”
聖師的話語,開始變得有些縹緲。
現實中的老黃酒飲儘,過去的酒家美酒也飲過,那這一場酒,便算是真正的喝完。
聖師與安樂的對談,也算是落下了帷幕。
時空開始在山巔扭轉,橫跨時空於萬年前的酒家對飲美酒的二人,回到了現在,重新回到了煙雲縹緲的山間。
山霧漸漸的散去,雲流之間有火紅的夕照,宛若一團點燃的焰火,在熊熊燃燒,映照漫天穹空!
千古蒼涼天水碧,一生繾綣夕陽紅。
山雨早已停歇,傍晚的山間吹拂著涼風,浮動著端坐大石上二人的衣袂飄蕩。
安樂白衣勝雪,微風拂動間,輕輕動蕩。
他緩緩的睜開了眼眸,卻見聖師那張平凡卻又難以記憶的麵容,開始逐漸的模糊。
聖師起身,微笑看著安樂:“此次的對談,我很歡喜,希望你我今後能有更多對談的機會。”
“此次對談,我給你留下了禮物,不過,這份禮物太過貴重,你未必承載的起來,所以,我需要你成為第七山的山主,你若成為山主,自然可以獲得這份禮物,你若無法成為山主,我將會贈你另外的禮物。”
“祝你好運,小家夥。”
“記住,活著。”
聖師身上似有火光燃燒起來,在安樂的眼眸中,竟是化作了一縷又一縷的流金歲月氣般,到最後,整個人都宛若成為了流金歲月氣所交織的身形,宛若一團金色火焰。
風湧蕩起來,聖師升空,無數的歲月氣似乎皆是卷入了雲流之中,再也難以捕捉到分毫。
安樂從大石上站立起身,抱拳作揖。
與此同時。
夕照之下的扶鬆山,金光閃閃,宛若有萬丈霞光自山嶽之間升騰起來,雲蒸霞蔚。
山間各段路上,山主們的元神分身,俱是望向了那升空而起的聖師虛影。
那聖師虛影,唯有聖山的山主們方能看的見,還有便是剛剛結束與聖師對談的安樂能夠見的到。
山腳之下,鐵烈、圖真、伯奇等元蒙獵鷹榜的天才們心有所感,三座佛寺的佛子、行走和少觀音,真武觀道子,天師府的小天師等等,俱是有所感應,故而舉目而望。
可是,在他們的目光之中,卻根本沒有任何的景象,除了夕照的光芒,便再無任何異象。
但是他們知道,聖師與安樂的對談,結束了。
既然對談結束,那便意味著第七山即將要開啟。
聖山會開幾座山,聖師未曾說過,因此,所有人都不知道,但是,一些真正頂尖的強者,卻是會知道。
聖山,隻會開七座,至於其中的緣由,其實是個隱藏了萬年的奧秘。
唯有天下最為頂尖的勢力,才會知曉和記錄的秘密,故而,這一次第七山的開山,才會如此的引人注目。
元蒙皇帝,真武觀觀主,老天師,佛門的佛祖觀音等等,還有地獄府的府君,都派遣了年輕一輩中最為頂尖的天驕前來,就為了爭一爭第七山的山主之位。
這是一場掀起整個天下風暴的盛事。
特彆是元蒙獵鷹榜的天才們,他們不僅僅是自身想要來爭第七山山主之位,他們更是承載了元蒙帝國左相伯言的意誌而來。
在元蒙帝國,元蒙皇帝很多時候未曾開口,那開口的便會是伯言,這位算無遺策的左相,便是元蒙皇帝意誌的傳遞者。
故而,獵鷹榜的天才們便知道,成為第七山的山主無比的重要。
他們並非是為了自身的榮耀,而是為了完成元蒙皇帝的意誌!
所以,在他們眼中。
成為第七山山主,勢在必行!
誰攔阻在他們的麵前,他們便會斬去一切!
……
……
安樂仰頭望著聖師的升空,天穹黑暗了下來,無儘的霞光消失,剩下的便是漫漫星光,密密麻麻,像是靠近的瞳孔,仿佛降臨人間的聖師,又重新化作了超脫這個世界的生靈。
像是另一個維度的存在,在窺視著這方天地。
天地慢慢恢複如常。
微風吹拂,帶來些許的涼意。
安樂佇立在大石頭上,抬起手,他的指尖有一縷淡金色的歲月氣在縈繞著,那是從聖師身上脫落下來的一縷歲月氣,安樂未曾去汲取,但是,聖師仿佛知道什麼,脫落下來的歲月氣徑直飄向了他。
光幕之中,【歲月氣】一欄不由自主的跳動,在跳動的過程中,便將對歲月氣汲取的力量,給儘數耗儘。
安樂眸光閃爍,望著這縷從聖師身上抽取下來的流金歲月氣。
聖師的身上,歲月氣儘數是流金之色。
除此之外,安樂還看到了幾許紫金之色,以及深邃的紫色……
甚至,還有一種,讓光幕顫抖不已,具備強大吸引力的歲月氣顏色,隻不過,那種顏色,安樂如今卻是難以用言語來形容。
就像是……歲月本身的顏色。
安樂環顧四周,可見壺中酒已經被飲儘,聖師一人飲光了老黃酒,與安樂對談一句,便飲一口酒,對談結束,酒便也飲儘了。
安樂恍然抬頭,不知道過了多少時日,與聖師對談的時光,像是歲月都凝滯一般。
這一次與聖師對談,安樂的修為境界雖然未曾破六境,但是……對於安樂而言,問題並不大,有比破境收獲更大的。
首先,是對如今天下的認知,其次,是赤心山河兩種劍意,合二為一的情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