君無邪將寧王的心態看透了。
見寧王依然那副模樣，他冷漠說道：“寧兒的母親當年真是看錯了你，嫁錯了人，不僅因你而死，結果連她唯一在世的女兒，你也不管不顧。”
“我沒有，我沒有不管寧兒！”
寧王突然變得情緒激動，身體顫抖與搖擺著，滿頭散亂的頭發在風中飛舞。
他的雙目已經充血，麵部扭曲，近乎嘶吼般咆哮道：“我能如何！我這樣子還能如何！你是寧兒的夫君，他當由你照顧，這是你的責任！
寧兒現在很好，你讓她做黎明皇朝的女皇，給足了她身份地位！我已經無法再為她做些什麼！
你說寧兒的母親，她已經死了，因我而死！我內疚我自責，我又能做什麼？我做什麼也無法讓她重新出現在我的麵前！我不管怎樣做，都無法複活她，無法複活你們真武峰那些曾經因我的過錯而死去的人！我們之間的隔閡會永遠存在，無法解開！
你說得對，我是個沒用的人，我誰也對不起。我這一生都在傷害他人，對不起任何人！
現在我選擇逃避，我無法麵對，我就是個懦夫，我是個懦夫！”
君無邪靜靜看著他咆哮嘶吼，整個過程都沒有打斷他，隻是靜靜聽著看著。
直到他咆哮完了，發泄完了，好長時間，他那顫抖到近乎痙攣的身體逐漸平複下來了，君無邪這才走到他的身邊。
“舒服些了嗎？”
君無邪蹲下來看著他。
寧王頹然靠在輪椅上，渾身已經被汗水濕透了，整個人如同虛脫了一樣，張了張嘴，卻沒有發出聲音。
“其實，對於真武峰的事情，我是真的很想揍你，雖然你是我嶽父，但一事歸一事。
不過，好在你女兒遇到了我，你沾了他的光，有機會可以自我救贖。”
“自我救贖……”寧王木訥地看著他，張了張乾裂的嘴唇，聲音嘶啞，道：“如何才能自我救贖？”
“你剛才說的不對，死去的人並非不能複活，事在人為，隻要堅持不放棄，終有一日，他們還能歸來，重新站在你的麵前。到了那時，所有的過錯，所有的遺憾都將煙消雲散。
人生還可以重來，未來依然可以非常的美好。”
“不可能！”寧王聽到這樣的話，頓時激動無比，用那隻獨臂死死抓著君無邪的手臂，用力地搖晃著，“你騙我的對不對？你真的沒有騙我，死去的人還能複活嗎？是不是真的？！”
“真與假，找個時候讓寧兒帶著你去下界看看，你便會知道答案。”
“下界？這跟下界有什麼關係？”
寧王一頭霧水，他的雙目不再那麼黯淡與渾濁，瞳孔之中有了光。
“下界，我踏上修煉之路的第一個師門，幾百年以來，被迫與其他宗門對決，一批又一批的師兄師姐戰死，頭顱被閣下製成了人頭燈籠，就掛在那個宗門前的山道兩側……”
君無邪說起下界之事，寧王聽得渾身發寒，身體都止不住顫抖起來。
他一向覺得自己以往便算是非常的心狠手辣了，沒想到下界還有這種變態的宗門，自己與之比起來，簡直差了十萬八千裡！
“我師娘還是那個宗門之主的親妹妹，是他在世間唯一的血親，卻被他所殺，釘在宗門的生死台附近，風吹日曬。
那個宗主，甚至還刻意封住了她的一縷魂，讓她死後有所感，看著宗門的弟子一代又一代在生死台上被殺死。”
“畜生！”
寧王聽不下去了，即便是他都無法接受這種行為，喪心病狂都不足以形容。
他覺得自己以前很壞，但現在才知道，人的壞可以到什麼病態的程度，簡直無法想象！
那可是親妹妹，居然下得了手，殺了之後還要折磨屍體，傳說中那黑暗生靈恐怕都沒有這麼喪心病狂！
“我當時初入宗門，說實話，那時對宗門並沒有太多感情，但依然很憤怒。那種手段，令人接受不了。後來隨著時間的推移，對宗門逐漸有了歸屬感與認同感，那種恨與憤怒……
扯遠了，我要說的是，那些死去的師兄師姐，如今都已經複活。當年我離開之時，他們隻是魂體，並無肉身。後麵便一直在閉關修行，不知道現在是否修出了肉身，但不管怎麼說，人是活過來了，肉身重塑是遲早的事情。”
“你是如何複活他們的！告訴我！”
寧王激動萬分，額頭與脖頸的青筋都鼓了起來。
“我進入了下界的幽冥地府，在那裡找到了他們的靈魂，將他們帶了回來。”
“幽冥地府……”
寧王愕然，原來世間真的存在幽冥地府，“倘若魂飛魄散了，幽冥地府沒有他們的靈魂又該如何？”
“你看。”君無邪指向天穹，“這浩瀚星空，無邊無際的宇宙，你說生靈從何而來，死後何去？”
“自天地衍生而來，死後回歸天地。”
寧王下意識做出回應。
“天地以什麼衍生生靈？宇宙初開，一切都尚未出現時，宇宙中存在的是什麼？”
寧王思索了片刻，道：“能量？元氣？”
“不錯，是能量元氣，還有宇宙中的規則秩序。世間萬物，皆是由能量元氣在一定的規則秩序的影響下衍生而來。人亦是如此，人的靈魂也是一樣。說到底隻是能量的轉變，以另一種形態存在罷了。
生靈寂滅，身體腐爛消失，去哪兒了？
不過是回歸原本的形態，重新變回了天地間的能量。
所以，隻要能強大到掌控宇宙秩序規則，一念之間感知宇宙萬物，便可從宇宙萬物中找到你想要尋找的那些能量，將之聚攏，利用規則，使你想看到的人或物重新凝聚出來，甚至可以找回他們所有的記憶。”
“有道理！這樣的確說得通！這是一種希望，雖然我知道會非常困難，但是真有可能達成所願！
那樣的境界不知道需要多麼的高深才能做到，我這一生是否能達到尚不未知，但總歸是有了一線希望！”
寧王的眼睛變得很亮，身上的頹廢與暮氣，在這一刻一掃而空，取而代之的是堅定與鬥誌。
他有目標了，有願望要實現！
這是唯一可以複活妻子，再見到她，與之相守的機會，也是唯一能對真武峰贖罪，解除所有隔閡的機會。
無論如何，不管有多麼渺茫，他都要為此努力！
“輕蘿！”寧王轉過輪椅看著墓碑，眼眶瞬間濕潤，淚流滿麵，“你等我，我一定要讓你重新回到我的身邊，那一天或許會很遙遠，但是我堅信，我們還會有未來！
你放心，我再不會像以前那樣了，到時候我什麼都聽你的，好不好？”
看著寧王對著墓碑說話，君無邪不由低頭看向自己的左手腕，輕輕撫摸著永恒心鎖。
曾經的那些點點滴滴浮現在腦海，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個令人心疼的小女孩，明明每天都吃不飽，餓著肚子，卻總是睜著亮晶晶的大眼睛，甜甜地叫他無邪哥哥。
突然之間，濕了眼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