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四十六章黯然銷魂者唯離彆(1 / 2)

天下長寧 知白 18875 字 1個月前

今日厭吾山所有囚徒不開山。

每個人的額頭上都綁著一條白布,很窄,因為這裡物資匱乏到生活在富庶地方的人難以想象。

每個人都很肅穆,沒有人因為能難得的有一天休息時間而開心起來。

因為他們參加的是方縣堂的葬禮,那個紮根在西北最貧苦地方十六年的老人,那個即便再苦再累最少每個月抽出一天時間來厭吾山的老人,那個坐在囚徒們之中給他們講未來的老人。

沒有多少人願意給囚徒講未來,因為囚徒自己看不到未來是個什麼樣子。

方神數每一次來都會很認真的告訴他們,你們應該怎麼做才能減輕刑期,你們應該怎麼做能儘量保證下一代不受太大影響。

他不是來做慈善的,他隻是來儘心力。

每個人都有自己心中的一束光,各自不同。

但在厭吾山,每個人心中的那束光芒都叫方神數。

葉無坷將一條白布綁在額頭,四位官員再加上四名深受方神數恩惠的年輕囚徒合力將棺材抬起來。

在棺材前邊,身穿孝衣的陳雨竹一隻手舉幡一隻手抱罐,幡是送魂幡,瓦罐裡裝的是塞得滿滿的飯菜。

按照北方的民俗,孝子走到每一個路口都要跪下來磕頭,以求死者魂魄不會迷路,走向該去的地方。

陳雨竹是南方人,也是北方人。

他追隨先生從江南到長安,再從長安到西北,他一直不覺得自己是有多大夢想的人,他隻是想一輩子都跟著先生學做人。

不知不覺間,他已是新的先生。

送行的人群之中,有一個看起來虛弱且肮臟的老人時不時的往另一邊看,他的注意力好像完全沒在棺槨那邊,而是在一個看起來長相凶惡的光頭漢子身上。

這個光頭漢子叫關萬代,他離開厭吾山之後無數次說過,如果人可以自己選擇誰是父親,那他選的一定不是他的親生父親而是大父方神數。

他也不止一次說過,如果有一天他的親生父親死了他絕對不會在意,但若是方縣堂過世,哪怕有萬裡之遙他也趕回來做棺前孝子。

今天,他不是那個棺前孝子,但他知道,他就是孝子。

這個漢子一直都在流淚,止都止不住的流淚。

而在人群之中始終都在看他的那個老人其實按照年紀來說也不算老,今年也才五十,看起來已經有六七十歲似的,走路都步履虛浮,他就是關萬代的父親關蹈。

曾是西疆從四品將軍,坐鎮一方,守國門而得萬民敬畏。

現在的他,看起來隻像是一個隻剩下驅殼的活死人,唯有那雙看向兒子的眼睛裡,還有些人間眷戀。

關萬代看到父親了,他怒視一眼之後就沒打算再看到第二眼。

關蹈讓他厭惡,小時候他總是不停的往身上撲的那位父親,他總是喜歡跳到後背上的那位父親,總是喜歡抱著大腿掛在那一起走路的父親,在他心中早已死了。

關蹈也隻敢偷看。

他已經不記得很多事了,連他的獨子他能記起來的最多的也是小時候。

那個胖乎乎的小家夥總是膩著他,讓他背讓他抱讓他舉高,總是喜歡牽著他的手,小手攥著大手。

怎麼長大了,就變得像是不認識了?

“老關。”

人群之中有個漢子輕聲問道:“那不是你兒子萬代嗎?”

“嗯,是,嗯......不是。”

關蹈扭過頭不再去看。

“老關,你過去主動打個招呼,父子之間哪有隔夜仇的,你過去說句話,把這心結解開。”

“你認錯了,那不是萬代。”

“老關你怎麼做人的?你兒子恨你應該不應該?既然是你的錯,你低頭認個錯怎麼了?”

“我不去,我是當爹的,天底下哪有當爹的給兒子認錯的道理?老子給他那個臉?”

說著硬氣話的關蹈,在身邊人懶得再勸他之後,又開始假裝不經意的一眼一眼看過去,腳步也在假裝不漏痕跡的往那邊挪。

好像走了一萬裡那麼遠,心虛的關蹈總算走到了距離關萬代不遠處。

他糾結萬分,鼓足勇氣。

“代兒,你穿這一身可真精神。”

“滾!”

關萬代低聲咒罵:“你再跟我說一句話,我就當著所有人的麵扇你的嘴。”

關蹈張了張嘴,苦笑著往後退。

埋葬方縣堂的位置是陳雨竹挑選的,就在厭吾山的一側,那裡有一片高坡,他選在對著厭吾山的那麵。

陳雨竹說,先生說過,他在西北十六年隻有兩個願望,一是西北的百姓們都能過上不愁吃喝的日子,二是厭吾山大營裡空無一人。

所以他想把先生葬在這,希望將來有一天先生能看到厭吾山裡空無一人的樣子。

那時候的先生應該會孤單,但肯定會開心。

厭吾山空了,不僅僅證明彩紅渠已經開到了瀾水,也不僅僅是證明已經不必再修繕關防。

就在他們抬著棺材走到那片高坡下邊的時候,當值的戰兵急匆匆趕來,將校尉孫高欄請到一邊,壓低聲音說了幾句什麼。

孫高欄聽完之後又急匆匆的回來,把葉無坷和兩位府堂大人請過來說道:“瀾水的百姓們來了,來了太多了,都在大營外邊,他們進不來,都在外邊跪著呢。”

鼎熙府治趙覺聖心中一疼,他看向葉無坷,又看向督府諸葛井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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